【郑韩故城】
郑风苑里的石刻诗歌《出其东门》
□记者 田震 文 李康 洪波 摄影
每年的阳历三四月份,正是万物发情的季节,这时,周朝政府都会派人敲锣打鼓广播一道命令:
没结婚的赶紧找对象喽。这几天可是谈情说爱的好日子,结婚手续一切从简,以前要走六道手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现在,只要你碰上喜欢的,就直接结婚吧,政府不管你手续全不全。这可是好政策啊,如果发现有男人过了三十岁、女人过了二十岁还单着,咳咳咳,那就必须向政府缴单身税啦。
这道命令看似搞笑,其实是周朝政府的明文规定:“仲春之月,令合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周礼·地官》)
【风言风语】
等闲识得“郑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每年的仲春之月是周朝政府鼓励生育的季节,尤其是三月初三上巳节,简直可以说是周朝政府制定的“法定私奔日”。
中国古人讲天人感应,三月初三这天要唤醒春天的大地,唯有阴阳和合,才有万物生长、万人生长。人们为了强调这个节日的重要,最后认定这一天是黄帝的生日,后来才有拜祖大典。
从这一点看,当年的郑国女孩的主动和风情,也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可是,在《春日》里吟诵“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宋代大儒朱熹却连声惊呼。
当朱熹读到“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郑风·萚兮》),惊叫这是“淫女之词”。其实,这不过是一位郑国姑娘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唱唱歌,小伙有点内向,女孩鼓动他先唱而自己和歌罢了。
当朱熹读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郑风·风雨》)这样的句子,竟然连声呸呸呸,称这是“淫奔之词”。风雨飘摇中等到心上人,谁不开心?老婆在家里等老公归来,不是人之常情?朱老夫子却看不惯。
朱熹这样对“郑风”风言风语,真是应了当年一位郑国女孩的预言式的歌唱:“人之多言,亦可畏也。”(《郑风·将仲子》)
其实,朱熹的儒学前辈孔子并不反感“郑风”,他在那本有名的《论语》中这样说:诗经,用一句话来概括它,那就是思想纯正,没有邪念。(诗三百,一言蔽之,曰:思无邪。)我只是讨厌郑声冲击了韶武雅颂之类的正规音乐罢了。(恶郑声之乱雅乐也。)
孔子没说过“郑风淫”,只说过“郑声淫”。“郑声”是“郑风”的曲调,“郑风”是“郑声”的歌词。孔子他老人家不喜欢郑国的流行曲调郑声,喜欢格调庄严的正统音乐韶乐,他曾听韶乐后大呼“三月不知肉味”。
真正的原因是,孔子爱屋及乌,爱周礼,也爱周乐。“礼”是讲谁大谁小的,“理”却是讲谁对谁错的。孔子看重“礼”,就不会管是非,一切都要和稀泥,这就叫“礼之用,和为贵”。郑国刚崛起的时候,跟周王产生了一点矛盾,强割了周政府的麦子,后来周桓王御驾亲征,派联合国军来收拾郑国,却被郑军打败,周桓王还中了一箭。郑国让周王朝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真是没大没小,充分说明“礼”这根绳子已经断了,再也捆不住崛起的诸侯,这就是所谓的“礼崩”。
礼崩了,乐自然就坏了,所以“郑声淫”。
其实,淫字在古代最早的意思大概是雨水过多。引申一下,淫就是过度、过分。孔子说的“郑声淫”,就是郑风唱起的曲调有时候过于柔,有时候过于明快,反正不讲究中庸之道。而朱熹说的“郑风淫”,是说“郑风”歌词在男女情感表达方面超越了他的心理尺度。孔朱二子说的不一码事。
【郑在向东】
郑国向东是新郑,郑州向东是中牟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郑风·出其东门》
走出郑国东门,美女如云。虽然如云一样多,却都不是我爱之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人海茫茫,唯系你一人。
暖男如此专一,打动了《佳期如梦》《千山暮雪》的作者,她干脆取笔名“匪我思存”。
《郑风》中的“东门”出现了两次,除了《出其东门》,还有一首《东门之墠》:“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广场有长堤,坡上长着茜草。你就住在那长满茜草的地方,离我家这么近,你却偏偏不肯来。
郑城东门,真是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溱洧之歌——〈郑风〉与〈桧风〉》(刘玉娥著)这样解读“郑国东门”的浪漫:“郑国东门,为当时游人集会之所……集市之中,商品琳琅,美女如云,男女混杂,眉目传情,言语挑逗,传递爱慕……也正是郑国商业的繁荣,使郑国的城市妇女生活优裕富足,心情舒畅,或独居或群居,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现实的情人,设想未来的丈夫,或歌或谣,或颂或舞,风情万种,摇曳多姿。”
新郑市旅游和文物局讲解员吕艳芳说,郑韩故城分为东西两大城区,西区为贵族区,东区为平民区,东区既有手工业又有商业,郑国东门自然成了繁华的商业区。
多彩的商品世界吸引爱逛街的美女,这条铁律真是千古不变,所以郑城东门“有女如云”也就不奇怪了。
古郑国之东,与今郑州之东,跨越三千年,似乎有了轮回。走在今日郑东新区的熙地港、“大玉米”以及更东的杉杉奥特莱斯,触目见珠玉琳琅、美女娉婷。郑州向东是中牟,官渡、白沙、雁鸣湖、绿博园、静泊园、中央公园,这些名字一提到就诗意弥漫,这里与郑东新区一样,诗意与房价齐飞。
当我漫步郑风苑,不禁有些恍然:郑州之东?郑国之东?向东,真是一种穿越古今的方向。
周幽王时,犬戎想把周国强行纳入“共戎圈”,各诸侯无心“抗戎”,紧挨首都的郑国怕受池鱼之殃。郑国第一任诸侯是郑桓公姬友,他惊恐地发现,全世界都像海上撞沉了船,最要紧的还是救出自己,于是找来官方历史写手太史伯问怎么办。在这位高人的建议下,郑桓公决定东迁。
郑桓公先从东虢国(今荥阳)和桧国(今新密、新郑和荥阳部分地方)抢占了部分地盘,将其家属和臣民从老都城咸林(今陕西华县)东迁至此。还没搬完,西周就被灭了,郑桓公救驾时死于国难,他的儿子郑武公子承父志,灭了桧、虢两国,在这两个国家的地盘上建立了新国家,仍叫郑国,只是都城是新都,便叫新郑。
西周东迁成东周,是被动的悲剧,郑国东迁,是主动的乔迁之喜。由此,郑国旭日东升,“日不落”四百年。《郑风》21篇,从此摇曳三千年。
(本文重点参考了专著《溱洧之歌——〈郑风〉与〈桧风〉》,特向作者——郑州师范学院教授、中原文化研究所所长刘玉娥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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