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方言中它最难懂 被称为“湖南的外国话”

来源:潇湘晨报
2017-04-06 08: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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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湘乡、双峰话为代表的老湘语被公认为湖南最难懂的方言,湘中这方土上的人们坚守着古老的南楚方言,在此基础上,经过千年的语言的碰撞融合,演变成今天的老湘语。

三月末,第一次前往湘乡。“失聪”状态是从踏上往湘乡的大巴车开始的。车上的湘乡人热烈交谈,我却是一头雾水,甚至一个字都没听懂。邻座是个老人,老家在湘乡东山,在长沙出生,他也听不懂湘乡话,回老家只能用普通话交流。

以湘乡、双峰话为代表的老湘语被公认为湖南最难懂的方言,在湖南其他地方的方言受到官话、赣语侵入而改变时,湘中这方土上的人们依旧坚守着古老的南楚方言,在此基础上,经过千年的语言的碰撞融合,演变成今天的老湘语,只是并没有变得更好懂,而是更难懂了。

关于湘乡话,江湖上流传着许多趣事。两个湘乡人凑在一起说话,自成段子。被称为“湖南的外国话”,湘乡话为什么如此难懂?

战国时,楚人许行前往滕国,就受到过孟子的嘲讽,说许行“南蛮鴃舌之人”。湘乡人(老湘乡,包括双峰、娄底和涟源)对于这种嘲讽大约是有共鸣的,俗语“长沙里手,湘潭漂,湘乡卬顽做牛叫。”,不必到北方去,湘乡话在临近的湘潭、长沙,就会遭遇尴尬。

上古湖南境内的原住民是巴、百越、苗等少数民族。春秋战国时期,诸夏势力进入湖南。《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战国初,吴起相楚悼王,南并蛮越,取洞庭、苍梧之地,又向西吞巫中,洞庭、苍梧、巫中即今湖南湘、资、沅、澧流域,楚人大量移民湖南。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认为:“秦汉时之湖南人,盖即此时移入之荆楚民族之后裔。”楚人进入湖南,带来了他们的语言,楚语。楚语跟湖南土著语言发生碰撞,形成了新的方言——南楚方言,而湘乡方言,大概又是当地土著与楚语碰撞的另一种南楚方言。

在西汉扬雄所著的《方言》中多次出现“南楚”、“江湘之间”、“沅湘之间”、“湘潭之原”的地理表述,西汉时,楚方言已经分化。老湘语的源头就是南楚语,南楚语是楚方言的一种。说楚方言的许行已经被称为“南蛮鴃舌之人”,南楚语的难懂可想而知。

湖南南楚方言形成以后,因为历代移民的影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东面受到赣语和客家话的入侵,南、西、北三个方向受到官话方言的入侵。而处在湘中的湘乡,似乎并没有受到外来语言的冲击。明朝以前,闭塞的湘乡很少有移民进入,而娄底、涟源等地更是长期处于化外之境,“不与中国通”。元末的争战让湘乡“千村血洗,万灶烟寒”,十室九空,县民流亡,朱元璋下令从江西移民充实,追溯族谱,如今湘乡不少人都是江西移民后裔。

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蒋军凤专门研究过湘乡方言,她将迁入地(湘乡)的语言跟迁出地(江西)的语言进行过对比,她发现,迁出地的语言已经完全被湘乡方言完全同化了。

为什么如此多的江西移民,并没有将湘乡改造成赣语区呢?

蒋军凤认为,明朝初年,流民回迁,湘乡的江西移民大部分是补充式迁入,在湖南湘中山区难以形成聚居地,对当地的方言造成冲击较小,反倒被当地语言同化。周边方言与湘乡方言同类,某种程度上保持了湘乡方言的纯净性。

拒绝语言入侵,“顽固”的保留了古老的湘音,发音上有更多的古风。湘乡话是湖南最“古典”的方言。

湘乡话是湖南最“古典”的方言

“在曾国藩时期差点成为国语呢”

语言的融合原本就是两种语言的抗争,强势、自信甚至是固执的语言才能在这场博弈里取得胜利。

“湘乡话是湖南最古老的方言,在曾国藩的时候差点成为国语呢。”因语言在异乡屡屡遭遇尴尬的湘乡人有他们的骄傲,这骄傲像是楚王自诩“我蛮夷也”的自尊和自我、固执。这种固执内化到湘乡人的生活中就成了“宁可丢掉祖宗田,也不丢掉祖宗言”的祖训。如果说悠久历史和崇尚祖先的习俗带给了湘乡方言抽象的固执,那么湘军给湘乡方言带来了切实的自豪感。

老湘乡人讲故事都从“咸同”开始,在湘乡方言里,“咸同”是从前的意思,咸同中兴,是属于湘乡人的历史。

由这块土地上组成的湘军平定太平天国,收复新疆,南征北战,创造了“咸同中兴”的辉煌,也缔造了“无湘不成军”的神话,在最初的语境里,“湘军”之“湘”专指湘乡。

曾国荃回乡募勇,他选兵一项没有言明的标准,就是兵源出自他家若干公里的范围内。有血亲、乡党之间才会相互照应和相互救援的地域成见,也有语言易于沟通的考虑。湘军内部不易懂的湘乡方言大概也是湘军凝聚力与战斗力强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咸同年间,湘乡县民,由当兵出身而发迹,从提督到哨官,多不胜数。咸同年间的湘乡、佶屈聱牙的湘乡方言没有理由不自信,所以才衍生出了曾国藩向慈禧进言,湘乡话差点成为国语的故事。

远在台湾的湘乡游子萧继宗,怀着对家乡的思念,1982写下了《湘乡方言》,在序里他写道“湘乡自汉哀建邑,代毓贤豪,下迄逊清,可云盛极。方咸同中兴之日,将帅如云,簪缨相望,乃至近世,曾未少衰。惟先正遗风,特崇淳朴,……即有游宦四方,跻身朝列,亦乡音弗改。迹其语源,恒和于古,而吐音嘲哳,每与人殊,邦人以此自豪,示不忘本。贾谑贻讥,所不顾也。”

这份不顾“贾谑贻讥”的自豪犹存,只是这份自豪大概已经不足以抗拒城镇化、商业化的浪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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